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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一陣子沒有一個作者,能讓我看完一本作品之後,就急著想要把他之前的作品都買回家看。
他是「羅蘭.高蝶 Laurent Gaude」,一個年屆四十的法國年輕小說家、劇作家。年紀輕輕的他早在2004年就以《史柯塔的太陽Le Soleil des Scorta》,獲得法國最高榮譽「龔固爾文學獎」,那年他才32歲。2007年,這本書在台灣由木馬文化發行,很可惜我錯過了。
在2008又錯過了商周發行的《馬森巴羅的影子Eldorado》之後,我只能說還好我在今年遇上了《地獄之門La Porte des Enfers》這本書,今年由大塊搶得了版權。
20多歲就以劇本嶄露頭角的他,但在長篇小說的領域裡,《地獄之門》不過是他第四本的作品,卻已經得獎無數,加上這幾本作品在台灣分別由大塊、木馬、商周幾家大出版社相繼搶得版權,也可以推想他搶手的程度。
一切都混在一起,相疊在一起……古代人就已經知道了……生者和逝者的世界是交疊的,有一些橋樑,一些交叉口,一些不明顯的地帶……我們只是單純地拒絕去看、去感知罷了……
說得那麼厲害,到底是怎樣「新鮮」的故事題材讓我如此著迷?
恰恰好相反,這故事的原型其實有點老套,因為我前不久才讀過極為類似的作品《為了你,什麼都可以》,而這幾天去逛誠品,也看到這兩本書被擺在一起,心中不禁要泛起了一陣笑意。
幾乎是一樣的故事設定:一樣是原本平凡的家庭,而故事的描寫主角也剛好都是「父親」,兩個作品中的父親,也都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,使得寶貝兒子都在「學校和家之間」,這條原本最安全的道路上,失去了生命,橫死街頭,自此讓天地瞬間產生巨變。
但,「如何從舊題材變出新把戲」便是看一本精彩小說最過癮的地方。
《地獄之門》的父親是個計程車司機,自從兒子喪禮之後,過著每天晚上在城市的一點漫遊到另一點,卻越來越少載客,甚至多次經過招計程車的客人卻完全不停,直到妻子終於火山爆發,像個潑婦般的大吼。
「還我兒子來,馬帝歐。把他還給我,要是你沒辦法還給我的話,至少把那個殺他的人交給我!」身為母親的桂莉安娜更是無法接受,兒子竟然在上學途中,因為幫派械鬥,而被流彈擊中身亡。
生死兩個世界相通的另一面,有時候我們其實不是那麼活生生,逝者往生的時候,把我們的一部份也帶走了,每一次守喪都讓我們朝死亡靠近一點。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,有某種喜悅、鮮活隨著一次次守喪而逐漸消失……我們隨著身邊親近的人死去,每一次都往死亡靠過去一步……
通常在這樣的題材中,總是少不了相互安慰,互相扶持的勵志橋段,但在這書中,什麼都有就是嗅不到一絲「溫馨」的味道。人在面對親人死亡時的否定、憤恨或自責,極為赤裸裸地被化為文字,公諸於世。
「我詛咒你們所有人,因為這如此醜陋的世界,是你們創造的。你們圍繞在我身邊,說著溫柔關心的話語,但是這不是我要的。……我詛咒混在人群裡,而我不認識的人,他們是出於惡劣的好奇心而來,我希望他們輪到自己為所愛的人送葬哭泣。我也詛咒那些朋友以及他們真誠的眼淚,所有不是我自己的痛苦,我都想在其上吐口水、用腳踩踏。在這個時刻,在這個世界上,只有母親的眼淚有容身之處,其他的都是卑劣的。……我不會再來這裡,因為這裡什麼都沒有。小皮波不在這裡。我詛咒所有在我身旁哭泣的人,他們以為在這種場合這是該做的事。我知道,我,而且我再重複說一次:小皮波不在這裡。」
好長一段桂莉安娜獨自在兒子墓前詛咒所有人的獨白,讓我幾乎從腳底麻到頭皮,作者像是拿著放大鏡,不,是顯微鏡,將人性最脆弱的一面,毫不保留地釋放了。
客觀來說,這母親的悲傷近乎瘋狂,或者根本就是瘋了。但,讀著小說,我不禁想著,或許喪子之痛是該如此,而被原諒的。
而這只是整部小說中,短短地一個片段。
讀這本書,「全身起滿雞皮疙瘩」是常有的生理反應,而熱淚盈眶,或奪眶而出更是少不了的。
有好幾扇門可以下到陰間地獄。這好幾個門一直存在,尤其在我們這裡,義大利南部這一區。在古代,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,沒有人會覺得荒唐。
面對妻子難以平復的悲痛,馬帝歐依舊無力為兒子殺了兇手,為他報仇。在一次偶然的機會,他認識了一群有如活在人間煉獄的人:以賣淫維生的變性人葛拉絲、能煮出任何一種咖啡的酒館老闆卡西巴多、不受教廷管制的馬榭侯帝神父,最重要得是「堅信有個地方能夠通往另一個世界:地獄」的波伏洛教授。
他想起,既然他無力復仇,說不定「把兒子帶回來」是有可能的。
讀到這裡時,我終於證實了從小說一開始就有的猜想,「二○○二年八月」的復仇者菲利波,便是「一九八○年六月」中死去的小皮波。故事以兩個時間軸線相互纏繞前進的形式書寫,「逝者重新站起為自己復仇的故事」,同步進行著的是「小皮波的死去到重生」。這樣的寫作方式也像呼應著波伏洛教授的論點「生者和逝者的世界是交疊的」,兩件事像是二重奏一般,相互呼應著。
但是,究竟如何打開「地獄之門」,逝者又該怎樣重返生者的世界?
這便說到這本書的另一個大亮點:作者對於地獄的描寫。
「吶喊森林」、「淚河」、「死亡侍衛」、「血滴樹叢」、「亡者宮殿」、「亡者漩渦」……我對西方文化中對於地獄的概念並不熟悉,不過總是要聯想起但丁的《神曲》,也想起了羅賓威廉斯在電影《美夢成真》中,到地獄拯救愛妻的畫面。
作者透過一位父親的「無懼」描寫出最真切的愛。「勇者無敵」或許就是如此吧。尤其描寫到他看見兒子的影子時,不顧一切地闖進一群亡者之中,被千百亡魂包圍,不加思索地把兒子的影子吸進身體裡,然後衝回分隔生死兩界的青銅大門……這一大段,幾乎是在喘不過氣的狀況下讀完的。彷彿晚了一秒,他便要失敗。
「地獄之門」被打開了,亡者回到了世間,進行了復仇的任務,作者從頭到尾都以極為殘酷的筆觸堆疊著這個故事,但一路讀來卻是充滿了極深刻的愛。或許,那是父母之愛的極致也是極端展現吧。
「不耍溫馨卻教人不自覺地心頭暖了起來」,是我覺得這本書最厲害的地方,而這便是我對作者致以高度評價之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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